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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也想过,虽穿着统一的蓝布女校服,但拎着小皮箱,能坐得起人力车,还能额外给钱的女学生,必定来自家境较好的人家。哪里是他这个拉车的穷小子能肖想的。于是他立刻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打消,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会想起那句轻柔的“谢谢你”。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个穷拉车的。那市警察局老爷家的车也是你能盯着看的!”车身一沉,自己那刻薄的主顾一脚迈上车,立刻像旧社会的老爷似的,把尖酸的话语当做无形的马鞭,恶狠狠抽打在少年人单薄的脊背上。

    原来是市警察局老爷家的千金啊,那自己的确不该再有念头,甚至连那句轻柔的话语也应该即刻就忘记,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烂泥,怎么能肖想花园里娇艳的蔷薇?

    周小弟压下心口那一阵酸涩,咧开嘴对着家姐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姐,不累,我有使不完的劲儿。等会晚饭我多吃上一碗,明天可就能多绕城跑一圈!好多人照顾着我生意呢!给,这是今天的赚的!”周小弟从自己身上的链搭子里掏出一把钱来,有皱巴巴的花花绿绿小额纸币,也有几个铜板,他一股脑捧到姐姐手里。

    周娟握着掌心这把汗津津的钱,心里一阵心疼,同住在胡同里,隔壁五叔的儿子还在上学,自己的弟弟却已经自己外出找活计养家糊口了,家里这光景也是一年年地起不来。她一个姑娘家,平时揽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只够家里买些油盐酱醋,就连割点肉开开荤,她都得凑上逢年过节将衣兜里那点钱捏了又捏,恨不得一分花成两分。

    “姐,怎么了?可是爹又难受些了?今晚我来守他!”周小弟看着面有轻愁的家姐,还以为是瘫在床上的老爹又没日没夜开始哀嚎,把姐姐折磨得满脸憔悴。他看着颜色老去的姐姐,握起她布满老茧,毛刺,开裂了小口子的手,心疼地放在自己颊边摩挲起来,“姐,我听五婶娘讲了,有媒人来相你...”他低低呢喃着。

    “姐不走,不嫁人,姐还得照料爹,还得给你娶上个好媳妇儿!”周娟以为弟弟是因为媒婆上门的事而心底藏了事儿,忙解释到。

    “姐!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几年回绝了多少人,,我还不知道你是被我跟爹拖累着吗,要不是为了我,你和力伟大哥孩子都好几个了!”周小弟一通倒豆子。

    “别胡说!让人听着不好!我心甘情愿留家里照顾爹和你的,咱们娘走得早,她临了前把我叫到跟前,一直念叨你的名儿。我知道娘那是放心不下你,你才5岁啊,她到死都没合上眼....你说我怎么能...”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周娟想起住在巷子口青梅竹马的力伟,他俩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穿着开档裤起就在一块儿玩,长大后一起去捡马粪,粘蝉蜕卖钱,到哪里力伟都照应着她,可俩家都穷,力伟他爹在码头上扛大包时从跳板上摔下扭断了腰从此无法干体力活,到了阴雨天疼得躺在屋里直叫唤,他娘是个没主心骨的,因此一天哭三场,最后把眼睛哭坏了,连缝补浆洗这点小钱也帮衬不上,家里兄弟姐妹又多,力伟这个当大哥的肩上担子着实不轻。所以在力伟红着脸向她吐露心声时,她也只能假装不懂得,后来干脆不叫他名字,改称哥,于是力伟就懂得了。